萧理

【黄濑凉太中心】向晚[现代向/短篇完结]

-cp:黄濑凉太x千叶阳子（りょうは）

-青阳三月二十生日快乐。

-私设如山

-内含校园片段可是并不酸甜

-海常高校地理位置采用“疑似原型”的湘南工科大学附属高等学校

-写出来后才发现“完全不是想的那么回事”系列

※-因剧情需要神奈川的气候与樱花花期和真实情况有一些出入

 

00.

“深遂幽缈 夜樱寺门, 
婆娑红尘苦 樱花自绽放, 
樱花飘散 朝开夕凋, 
樱如云霞晚钟远 上野浅草孰打点。”（*注①） 

“老师我很喜欢春日的黄昏，想象樱花被夕光渲染成橘色，与天边云霞相融，向晚之景别有诗韵啊……有时候人人都是诗人。”

“那么老师就是松尾芭蕉咯。” 

“别打岔——接下来请一个同学来回答黑板上的问题——”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黄昏。再也想不出任何词语去形容，惟有——」

多年之后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樱色向晚。

 

01.

橘红在云色中愈漫愈浅，照着傍晚的江之电（*注②）向前驰行。铅灰色的车身微微晃动着，内里则是一副骈肩叠迹的景象。

                              

站在涌动的灰色的人潮中，耳边充斥着诸如幼稚国中生谈论作业太多以及中年上班族抱怨老婆太严一类的恼人喧嚣。无关于己，他只是低下头，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

点点荧光从屏幕中溅出。今天是二零一七年三月二十日，东京时间下午六点零三分。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和昨天和他曾度过的几千个日夜相比并无特别之处。

——这一点，距离上一次确认仅相隔五分钟。

于是手机又被粗暴地塞进了包里。

 

司空见惯的朴素风景倥偬流过，间或闪过几株樱树勉强作为春的标记——然而神奈川县的春天来得一向早，彼时已趋向暮春。樱花谢过一季，剩下的不过是颜色黯淡的残樱。

就算挂树繁盛之时再高洁浮世、细腻纤细，凋谢的季节也不会来迟，而后花瓣在行路人匆忙的脚步中碾作残泥。

而他还蛮讨厌花瓣将凋未落的时节。毕竟比起所谓的美感，他显然更关心因花粉而刺痛瘙痒的肌肤。 

就算是被誉为代表民族精神的花朵恼人的姿态也没什么分别。

但是，不经意间，缄默无声地，樱早已在神奈川街头、在他渐愈模糊的记忆里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荏苒于时光悠长。

所以其实心里明白那不是真正的烦厌，容颜易改的人更留恋一成不变的事物。

何况樱花的的确确是清高的花。

没有人会真正讨厌和自己相像的东西。

 

 “下一站——藤泽，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啊啊，抱歉抱歉。”——个头本就比常人高，车厢又过于拥挤，他从蓝白水手服和暗色调的主妇装中勉强钻出来，实属艰难。但他终于走到车门前，伴着列车因减速发出的吱呀声，又一次打开手机。

您有一封新的简讯。

「还没到啊？大家已经基本来齐了哦，话说对这种事最积极的不一向是你小子吗！」

文字下面附了一张照片。几十个青年男女站在一起，有的人比着搞怪的手势，有的人则显得不自在，不过全员都开心地或是努力让自己显得开心地笑着。

一晃六七年，宛如换了一张脸的人和没怎么变的人能如此和谐地站在一起，有一秒仿佛回到了过去。然而他却清楚，他们确确实实地回不去了。

或许匆忙间按错，日历自动弹了出来。三月二十号下面清楚地标注了“高中同学会”几个大字。

循着记忆回溯，他分明觉得缺了什么，却说不清。

正如说不清自己一天精神恍惚的缘由。

列车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门开后，他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02.

我要过去。

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双腿因脱力而不住颤抖着。

心中的嘶吼就没有停下来过。

别挡路。

突破的路线已明晰，他右手迅速地怕打着，往左侧一闪身。对方也侧身拦截：“别把我想得太简单了啊啊啊啊，黄濑！我可不仅会抢篮板！”

成功了？他嘴角露出轻佻的笑，把球从右手运到左手：“正因为我没有轻视先辈——”

“所以，才要好好比一场啊！”

一瞬间他将身子的重心全部转移到右侧，集中到还未迈出的右腿上，往后跳了一小步，然后举起双臂——

这里本来应该是帅气的三分。

……但是耳边炸开“咚”的一声闷响后，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地上。

体力耗尽了啊。

真丢人。

“黄濑，你没事吧！真对不起啊啊啊！”担任防守的茶色短发的男生急忙朝他奔了过来。远处坐在长凳上的其他队员也匆匆跑来。

“没关系啦，哈哈哈。这是我的疏忽，不关早川前辈的事。”他故意装楞地挠挠头，极力压制自己急促的喘息。

“你最近练习太拼命了，黄濑。这样不顾身体负荷地犯傻，只会耽误正式比赛，即使对手是那个——”

“武内教练，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只是不想输罢了，因为都是认可的重要的伙伴，所以才不想输给任何人。

今年的Inter High与Winter Cup，绝对不要像去年一样充满泪水和心酸了。

一定！

 

“……所以说啊，你记得的吧？……凉太君？凉太君！——真是的，有没有好好听人家讲话啊！”女孩陡然变尖的声调让他从神游中抽脱，才发现身边的女友的脸颊已经被气恼染成了绯色。

“诶诶？抱歉啊，小玲子，最近训练有一点累。你刚刚说记得什么？”

“果然忘掉了……算了，一辈子也不要和凉太君讲话了！”——这样说着，名唤玲子的少女气鼓鼓地把书包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啊？”他有些莫名其妙。

对方发火的理由显然不仅仅是男友走神这么简单，而是因为有些东西他应该记得，却终究没有记住。

——不过那究竟是什么啊？

即使这样思考着，他还是摇摇头，打算继续前去训练。

按照交往一个月的了解，说不准玲子的气须臾间便会消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玲子的简讯。

「分手吧。凉太君压根不关心我。连重要日子都忘记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凉太君了。」

他愈加诧异了。

所以“重要的日子”到底是什么呢？至于因为忘却就分手?

情人节？圣诞节？国庆节？……女儿节？

别开玩笑了，显然都不是。

……话说这种时候所谓的好男友应该追上去，然后百般道歉乞求妹子原谅吧？自己要追上去吗？

看了一眼女孩越走越远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到训练的时间了。

算了吧，我也不是什么好好男友，只是一个面对女生告白总不忍心拒绝的傻瓜。

其实他的态度一直没变过，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多到数不清的前任和现在过于孩子气的女友吉川玲子。

明明自认为对异性的吸引力没有多大，柜筒里却总能翻出情书。他尤其怕被当面告白，因为面对那一双双羞涩和期待并存的眼睛，他没有办法拒绝。

“……那，要不在一起试试？”明明从来没说过喜欢，也没有给过承诺。

交往后，他倒也循规蹈矩。约会、牵手、拥抱，适时进行，没有期待也从不逾越，甚至大部分时候连吻都没接到一个就被女友以“你不爱我你不关心我你变了”的各种指控被甩。固然前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予过，但说不关心却太绝对了，他真心地关心着女友们——仔细想想却并非是站在男友立场，而是站在朋友角度。

也许我这样的人不会喜欢上谁，也不会和谁真正发展一段有“爱”存在的恋情。

那是很久之前就想通而且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那就，分手快乐？

这样想着，他回复玲子一个“好”字。而后双手抱头，挂着一副无奈的神色走向场馆——

 

“是她的生日吧。”透着几分清冷，少女语带嘲弄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转过身，茫然的双眸与一对灿金的眼瞳相撞。

 

03.

置身于铺满霓虹的十字路口，他猛地回头。

刚刚擦肩而过的……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如此相似。

不过，还是浅了一些。她的话，分明是和本人性格更相符的那种远看沉静、近看要人命的亮金。

久违的记忆一定藏进了带有樱花清甜香气的晚风中，此刻它们正一点一点向大脑发动侵袭。

许多在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记忆涌来，他想他找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其实一直不敢忘记，但也害怕想起。

三月二十日，是千叶阳子的生日。

 

04.

“……你说什么？”拖长了声线，他极为慵懒地问道。

“她的生日当男友的却不记得，真是差劲呢，黄濑同学。”

这句调侃来自远处面容清秀而神色冷淡的女生，玄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从白皙的脖颈垂下，她手里抱着一摞的书，倚在校道旁的樱树上。

这时他认出那是千叶阳子。

 

“一个班总有几个直到毕业也不会说一句话的人。”大概是上学期的某一天，放课后前排的佐藤转过来闲聊。只见其故作姿态地审视着教室里剩余同学的脸，轻声嘀咕。

他却只是撇了撇嘴，说，我看不见得吧，不管是谁总不免要说几句话。

“你确定你和她说过话？”——佐藤指了指坐在教室右上角的女生，此时她正端着一本厚厚的书端凝，蜜金色的眸子因而显得悠远而迷离，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一头黑发柔软地倾泻下来。

他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千叶阳子，性别女。

同班一年有余，对她的了解却仅限于此。

或许是因为她太安静了，总是在课间的时候拿着书看，除此之外看人看物都隐着冷漠和疏离。

又或许是因为她有时候过于伶牙俐齿，明明长了张淡然寡言的脸，却能在适时吐出几句犀利见血的话，当然多半是讽刺。

总而言之，他有点看不惯她的性子。有人说这是冰山美人，他只觉得她自视清高，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和自己开朗包容的个性迥然不同就对了。

 

回过神来，他发现千叶依然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而那能把他盯死的目光让人恼怒。

“啊？所以这关千叶什么事？”

“挺好奇的，你让多少女孩子哭过了啊？”她没有理会他的冷淡回应，像是询问又像是嘲讽地喃喃道。说着“好奇”，却没有一丝在意的样子。

“……”

少女因看到他无语的脸色后愈加嘲弄的笑意让人不爽。

因为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他转身继续走他的路。

她只有这一种笑容吗。

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想让她看自己的笑话。

 

05.

暮色四合。

黛黑弥漫了天幕，偶有疏星闪烁。

他倚在路灯杆上，全身被微弱的荧黄色浸泡着。再次打开手机，翻出刚才的合照。

意料之中，千叶不在。

喧嚷繁华的大路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藤泽的春夜寂静而清凉。不知道从何处飘来一片花瓣，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失了颜色，即使原有的嫩粉已经淡得无法分辨，他也知道一定是樱。

而且来处是背后的海常。转过身遥望久违的校园，操场和教学楼被笼罩在无声的黯淡中，即使是结束时间最晚的社团，也早已散去。

而通往篮球场的悠长校道以及路旁的樱花树，皆被雪白的教学楼遮隐。

哪有人会选在晚上回来，怀念漆黑得足以演校园灵异片的母校？

——不过在和那帮吵死人的家伙见面之前，哪怕是绕道，哪怕看一眼就立刻离开也要回这里一趟。

缘由？说不清楚。

反正今天已经干了不少说不清缘由的反常事了。

而且，同学聚会上迟到的人又不止自己一个。

 

这所高中距离约定好的居酒屋有十分钟的路程。

也就是说，他还有十分钟时间回忆若干年前的傻事。

不着急，他缓缓地迈着步。甚至偶尔驻足，低头望着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棕色皮鞋。

以及那散落一地的樱花瓣。

 

06.

“很惊讶？”

“并没有。”

“你就是很惊讶。”

“啊啊，才没有呢。”

“到底要进行这种对话到多久？”

“是你先开的头吧。”

“因为很有趣。”

“边打哈欠边说这种话的人一点也不可信。”

“现在可以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终于可以摆脱这种没话找话的境地了。”

说着这句话，千叶指了指正从门口匆匆赶来的少女——她手上黄色的啦啦棒正随着急促的步伐上下飞舞。

“——帮大忙了，千叶同学！你知道的，IH大赛快来了，我们要——”少女把双手伏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时时刻刻给选手们以最好的支持和温暖的鼓励’，对吧？也就是递个毛巾递个水什么的，我倒是闲得慌。”千叶随意地眨眨眼，从长凳上起身：“走了。”

 

“等等！”长凳的另一端，他看着千叶马尾一甩一甩离开的背影，也站起来。

“——虽然不懂为什么你这种看来事事不关己的人会来帮忙，但还是要说谢谢。”最后的几个字已经随着渐降的音量模糊在喧嚷的球场里，将说话者不情愿的心情大肆显露。

“去掉前面半句会更好喔，”千叶双手交缠，转过身，嘴角有个诡谲的弧度：“开玩笑的，其实你的本意只有前半句吧。”

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篮球场外，没有给他辩驳半分的机会。

 

很奇怪地，上次的不欢而散却让他和千叶的关系拉近了，虽然只是从“连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同班同学”到“说了几句话的同班同学”。

像是很多以前的时候可以沉默处理的事情，现在却能和她扯上几句——虽然在自己和旁人看来一切变得麻烦了许多。

比如以前千叶回座位要路过他的桌子，那时候她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而现在——“黄濑同学的桌子和你的身躯一样过于庞大，所以请让一下好吗。”

自然交际水平还不错的他可以在五分钟之内逗笑三个来为比赛加油的女孩，并顺利地让她们对自己产生所谓心跳的感觉。

但是对于一开始就摆出高傲架子的人，任谁都懒得接近，这也是为何他对千叶敬而远之又懒得用哄女生一贯的套路好好应付对方。

十七年间第一次见连说话句句不离敬语却字字嘲人的人，而且还是个女生。

 

所以……这次才显得格外诡异。

说实话，他才不信千叶帮忙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毕竟她一副乐于整蛊别人的样子。

当然在以前，这种工作从来都被仰慕他女孩子塞满。偏偏这一次被“女孩子太多反而会阻碍他们安心训练，一两人服务一个球队还不够啊”这样的理由被武内教练拒绝了。因此每个时间段只有一个啦啦队里的女孩子值班，她们会轮流换班。

而千叶恰好是这个学期才开始加入啦啦队的，下午太无聊，她说。

照顾篮球队的这两个星期，她竟然真的没搞任何恶作剧。相反地，她每个下午都只是托着下巴，坐在长凳上看着他们训练，然后在他们下场时默默地递上矿泉水和毛巾。有时候他们会斗斗嘴，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长凳两侧沉默不语，等待另外一个女孩接班。

为什么总是坐一起？

——其他部员看到同班的千叶“主动照顾他”之后大吵大闹把所谓“现充”痛打了一顿，但教训完后“热心肠”的大家又把他赶到千叶那里去。

几个没谈过恋爱却喜欢装情感专家的学长告诉他“年轻人要善于把握机会”。

越解释越乱，他已经懒得解释了，毕竟这不是第一次被学长推向妹子堆了。

但以前的女友每每赶来看他在球场上的“英姿”，往往会兴奋得满脸通红且手舞足蹈。

“看来这次是个傲娇的，你真是各种性格都通吃啊，混蛋。”听过中村前辈这般怨愤的指责，他忍不住好奇部员们知道这次的女孩不仅不喜欢他，反而乐于让他出丑之后的反应。

——会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比赛最终的日程，出来了。”

争夺桂冠的对手，是桐皇。

筋疲力尽之后，他坐在长凳上看着自己的白色的球鞋发呆。

“你又不顾身体练习，不是跟你说过的吗？无论对手是谁……”

教练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明明决定好的，无论对手是谁都会全力以赴，却都不会过于在意。

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第一场就遇上过去的同伴——从身体到内心都远远强于过去的，同伴们。

比赛的结果无非两种，胜利或者失败。

又会……输吗？不敢想。

遇见他们前，他何其自傲，从未想过输。是他们让他体会到摔下来之后的疼，这让他坚强，让他坚定了不想输的决心。但现在，原本调整好的心态在听到青峰学校的名字后又崩溃了。

我还不够坚强啊……他失神的双眼不住在场地中寻找着什么，却找不到。无法冷静、无论如何都无法……

 

“——我还以为你除却可爱女孩子的告白什么都不怕呢。”

身边拥有这种冷淡慵懒、句尾上挑的语调只有一个人。

啊啊，神啊，为什么这种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偏偏是她。

千叶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他等待她下一秒的挖苦。

片刻后千叶再次开口的时候，话中却无半点讽刺或嘲笑的意味，反而充斥着千叶以前从未向他显露的情感——温柔。

天啊，这是比她发火更可怕的东西。

“你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挺无聊的，——不过敢打哈欠就打死你。”

“拜托啦，你已经自动确定我会听了好吗！”

依然斗着嘴，但这次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千叶略微出神的侧脸，点点微光安静地在她金色的眼波中流淌，看得出来此刻少女正陷在回忆之中。

几秒种后，迷茫被某种模糊的坚定代替。千叶把脸转了过来。

——“我曾经和你挺像的。”

                                                    

07.

人都是会改变的。

就像国中暗恋的那个清秀甜美、总爱在假日着一条白纱裙的女孩二十年后说不准会变成浓妆艳抹、体型肥硕还套上大红色紧身衣的欧巴桑，对了，没准手里还提着百元店优惠的大葱和牛蒡。

还有那个总被老师罚站、成绩垫底的问题儿，若干年后却说不定腰缠万贯、美女满怀，那时候想见他还要预约，因为大公司的社长总是很忙。

世界上的同学聚会哪有不变味的，比起交流过去的感情，大家总更愿意着眼未来——换句话说，部分同学聚会就是给混得好的人一个炫耀的舞台、混得不好的人一个高攀的机会。

即使很久以前那群人还穿着一样的校服，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一道匆匆甩掉了三年时光。

 

“对了，黄濑，你现在还打篮球吗？”

如今已经是银行高层的佐藤与他轻轻碰杯，西装衬衫下闪闪发光的金表再次“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很多年都没有碰过了。”

再也忍受不了塞满老同学却并不宽敞的房间闷热粘稠的空气，他扶着桌子站起来。

去个洗手间——他走出居酒屋，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大口地呼吸着。

看来那家伙今晚是不会来了。也是，她从来不向是过分留恋过去的人，对一些隐藏其后的“意义”更嗤之以鼻。

而且啊，她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可以一起庆祝生日的人。

……显然那个人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眼前是一片灯笼暖融的红光，他突然很想念海常篮球部的人。

其实他最美好的高中生活每一帧都少不了的人，也只有他们罢了。

 

08.

“黄濑，准备上场了。”

“完全OK ！！！~”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吧？大概是的。

刻意忽视着依然在轻微晃动的双臂，他砰地一下关上柜门。

别闹腾，他暗自命令自己不听话的身体。

我可是海常的王牌——黄濑凉太。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赢的啊啊啊啊啊！”

“早川前辈，你的脸已经快要毁容了，所以不要再拍啦！……而且紧张的是你吧！”他用力按住队友不停挥舞的双臂。——这种时候谁都一样啊。

“两个白痴，别瞎闹了，至少在前辈面前稳重一点吧。”另一边的中村指了指观众席前排。

“啊啊啊啊笠松前辈！森山前辈！”高喊着，早川对着观众席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海常加油！海常加油！”

他看见坐在前辈旁边的海常啦啦队的身影，女孩们手上的应援板映着彩球和彩棒不停飞动，直让人眼花缭乱。其中唯一的黑发女孩也在轻轻摇动着彩球，格外显眼。

千叶阳子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情，发现他的目光后，她的金瞳也毫不畏惧地迎上来。

一切明了，她非常希望海常能够胜利，希望自己能够胜利。过去一直这样，今天也是如此。

谢谢。他用口型说出了这句话，并笑着挥了挥手。

千叶愣了一下，也慢慢地努了努嘴。似乎是怕他看不懂，她说地很慢，也复述几遍。

别输啊。

 

09.

“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她的声音清澈明亮，句尾微微延音的习惯一如既往，只是浮了一层疲惫和沙哑。

画着淡妆、身穿黑色职业服的千叶阳子正站在他面前。从前一直束起的黑发如今被放下并剪短，此刻正柔软的垂在她微红的颊侧，蜜金色的瞳孔里戏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多年未见的疏离感。

她真的改变了不少，惟有那双眼睛恍若来自已然辞别的咸涩的青春。

此刻，听不见远处公园持续许久的狗吠，听不见身后酒屋里喧嚣繁杂的吵嚷，甚至连春夜的风沙沙扫过树梢的声音也隐去。

万物沉寂，只余下彼此间持续的心跳，还有不知于何处涌来的淡淡樱香。

 

“阳子毕业之后在做些什么呢？好像很少听见你的消息。”

“对啊，你留在福冈了吗？”

“没有哦，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东京。现在是天天加班的可怜编辑。”

“诶，这么近为什么没联系到呢？”

“这不是刚刚稳定下来吗，一直想找机会和结奈你们联系呢。听说同学聚会我就抛下工作匆匆赶来了。”

原先清高孤僻的千叶阳子，似乎已经在岁月的淘洗下磨软了棱角。

高中那会她大概最讨厌参加挤满人的活动并成为众人的焦点，但此刻千叶轻抿着似乎涂了樱色唇膏的薄唇，对每个和她说话的人微笑，毫不推辞地接下他们不断递来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没有过去。

今晚对黄濑凉太这个所谓的气氛活跃者来说，显然是有些反常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适合和一切性格无障碍交流的自己，偏偏对毒舌妹子没辙。

即使现在看来软化很多，还是怕被她的刺冷不丁扎到。……才怪，只是唯独今晚他一句话也懒得说罢了。

坐在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们。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千叶笑容里没有讽意的样子和其他可爱的女孩一样，还算是动人，只是那不协调得像是被人硬生生钉在了在她的身上一般，有些空洞。

因为是装出来的。

——由于迟到所以从未有过地被一群人包围，并享受他们的关注和问候，正为此不自在吧。

千叶飘忽的眼神茫然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最后像是释然又像是放弃一样低下了头，他再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是因为她饮酒了吗，所以有失落略浮于身，压抑着只露出一点点不起眼的尖角。

 

“那个，千叶有男朋友了吗？”

许是因为礼貌而无趣的询问太多了，大家也渐渐卸下了关切的伪装。将散之际，佐藤轻笑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猝不及防地响彻了整个包厢。

沉愣片刻，千叶缥缈的眼神好像很近又好像身在远方。

大概两秒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10.

“很抱歉，打扰了”——隔壁班的双马尾女孩一边抽泣，一边这样说着，然后她转过身，几秒就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

嘴角不住地抽动着，尝试拒绝一个这么伤心女孩子还有些困难。

不过从玲子之后，他就真的没有过分怜惜过任何一个女孩子了。他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怜悯只能变相变成伤害。连生日也记不住的人，又怎能真心抱在怀里？

说起来还得感谢某人。

 

“小千叶，这里也麻烦擦一下咯！”

“少把我当你老妈使唤。”嘴上抱怨着，千叶还是侧过身，小心翼翼地举起写有“IH优胜”的金杯拭去外层浮灰。

他看着少女皱着眉却掩不住眼角的欢欣，忍不住也轻咧嘴，彼时阳光灿烂。

 

——“你真的成长了不少啊，黄濑。”海常最后险胜，青峰笑得比哭还难看，却依然笑着。

“因为有最好的伙伴陪伴在身边。”他也笑着，却忍不住流泪。

 

记得那天比赛结束后，他看见千叶一个人站在赛场门外，像是在等谁，手中转动的空矿泉水瓶在阳光的直射下闪着亮色，让她仿佛把玩着一团阳光。

千叶侧脸望见他，却匆忙收回目光。

他边挥手边跑过去。

“小千叶，我算是明白了——”

“……没有在等你！”

“你傲娇了。”

“你白痴了。”

“想和我做朋友就直说啊，我们可以试试嘛。——虽然一般女生和我不是暗恋与被暗恋的关系就是在交往——啊啊啊好险好险！”

一闪身，他刚巧避开千叶砸过来的空运动饮料瓶。

 

11.

「姓名？」

 「千叶阳子。」

「性别？」

「女。」

「当前就读的高等学校？」

「藤泽市海常高校。」

「第一志愿是？」

「福冈大学。」

……

“抱歉，千叶同学，刚才忘记核对你的生日了。现在再来一遍。你的生日是？”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日。”

……

 

12.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校园中一切都显得将近结束而过于短暂，惟有校道如旧般悠长。

今天说出来吧，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正在观看网球比赛的千叶，清了清嗓子——

“小千叶的生日竟然在樱花飞舞的季节诶，好浪漫！”

“你怎么知道的？”原本还挂着懒散笑意的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别这么无情地看着我啊，我也是刚刚听见老师说的。话说啊，说起三月就想到樱花，明年的三月二十请我到福冈赏樱怎么样，我跟你说那时候一定……”

“那时候我们就毕业了。”千叶生硬地打断了他的遐想。

“这和毕业不毕业有什么关系啊？”

“你还不明白吗，”她突然后退一步：“那时候就没必要保持联系了吧。”

“你说……什么？我搞不懂你的意思。”他顾不上内心惊愕，上前一把拽住千叶：“你怎么——”

“生日这种东西，不特意提出来的话，其实和其他任何普通的日子都没有什么不同。”

千叶顿了几秒，而后继续说道：“不过谢谢你愿意记得我，坦白说我很开心。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你确实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不过我想到了大学，大家都会有新朋友的。等你又有了同样重要的朋友站在身边的时候，等你明明对过去的朋友只剩怀念还特意保持联络的时候，那会很累的吧？”

“那不一样！朋友才不会……”

“……还不明白吗？什么朋友不朋友不是我真正想说的。……正因为不想失去作为朋友的你，所以才不能联系。”千叶又连退几步，而后转过身。

“黄濑君，应该——不，肯定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心情吧。面对一个明明深深喜欢着却被当做朋友的人手足无措的心情，拼命想着‘人家对你的友谊可是至高纯洁，快给我回应啊’，自己却不能克制自私的想法时犹豫不决的心情。”

“谢谢你作为朋友对我的在意。我当然也很喜欢你，正因如此给予不了任何回应。”

忘记我的生日吧——这是临别前千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千叶阳子申请考前一个月在家复习，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第一志愿福冈大学。

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或者说，他试着真心为她高兴。

我喜欢千叶阳子吗？偶尔漫步在陌生的新校园注视着熟悉如旧的樱树之时，偶尔参加友谊赛向着对面应援的女孩礼貌点头微笑之时，偶尔打开报纸看到有关福冈报道之时，这个有些矫情的问题有时候也会猛地自脑海跃起。

喜欢吗……？对那个总爱穿素色衣服扎简单发型的女孩，对那个尖刻性格和柔和外表极不相符的女孩，对那个口不对心时常默默注视自己的女孩——他看她的眼神中是否也隐着和千叶望自己相似的光晕？

他真的不知道，也许彼此对视时分也有过樱晕似的似有若无的流光，也许没有吧。无论它是否微微闪烁，是否藏着所谓青春特殊的香气，彼时太过疏浅。

有些东西还未来得及发现，而他们，还未来得及长大。

只听说福冈的樱花很美，三月二十号那天正值福冈花盛之际。千叶阳子会被深深浅浅的樱色簇拥着，那时一定是一番簇粉漫白、春意盛放的景象。

……即使一个人，也会暂且遗忘寂寞，沉醉于美景之中吧。

 

13.

——“开玩笑的，谁要我啊。”千叶眨了眨眼，噗嗤地轻笑一声。拿感情问题开玩笑实在有些无趣，众人失望又勉强地哄笑着。千叶也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没有谁提起生日的事。

他的眼神依次扫过很多人。

从前和千叶走得最近的娃娃脸的女孩子，给千叶递过情书的一脸老实相的男孩子，同个啦啦队的成员们……

没有谁提起生日的事。

 

时间在流淌着。

渐深的夜色像泥沙一样沉淀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归去，渐渐松散的人浪颜色趋浅。喧闹声也慢慢落下。

“那我也回家了。改天见。”千叶缓缓站起来，捋平了裙角的褶皱，她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你们。我今天很开心。”

就在千叶走出门的瞬间，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小腿相撞，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不顾自己成了目光的焦点，他也小跑着离去。

因为，有一句一定要说的话尚未传达。

 

14.

全身都好痛。

好在青紫的腿还有力气支撑着她走回房间，即使每迈一步就像硬生生撕裂肌腱一般。

伴随着母亲尖利的嘶吼，灰蓝色的弓箭包被扔在了脚边，她颤抖着将之拾起。

“——技术太差就别再继续了，你只会浪费时间和金钱。”

 

疲惫得睁不开双眼，她摊在长椅上，听着眼前身穿深黄色运动衫的矮胖男人的嘲讽：“队内训练次次都取得优异成绩，因为比赛太紧张而失手？那也不至于会差成那个样子啊。”

她像是被刺了一刀一样抽搐了一下。

 “……是我技不如人。”

她如是说。声音轻的好像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搞不懂啊，为何从接过那瓶格外清甜的运动饮料开始，她的人生就开始错了位。许多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消失在生命里了，并不是从此不复存在，而是她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既然如此，就让莫名其妙的人生一直荒谬下去好了。

她已经没有重新站起的勇气，也没有找寻失物的勇气。

至少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15.

那颗篮球像是被篮筐吸住了一样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落下。

“好！”身着海蓝色的球衣，金发炫目的男孩嘴角的弧度柔软而灿烂，他骄傲地欣赏着自己的又一次得分，并为此兴奋地一跃而起。白皙的脸上细长的眉梢轻轻上挑，很有几分叛逆的意味，他敏捷的身姿似乎不知道疲惫为何物。

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男孩的一双金眸上，漂亮得何其夺人眼目，而从中溢出的颜色似乎与拂洒的阳光相融。

她明白自己对他的眼睛如此敏感绝不只因他们都是金瞳，而是许多年前，那样的颜色也在自己的眼睛里流淌过。

这个男孩深爱篮球，就像很多年前自己深爱射箭。

喜欢篮球的热血笨蛋？很有几分技术嘛。

多希望只是内心因欣赏而欢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并非仅仅如此。

——这个男孩从清秀的眉眼到微颤的指尖，没有一处无阳光溅出来。

“他真帅，不是吗？”身旁的玲子忍不住用手拽住她的衣袖，捂着嘴巴失声尖叫起来。

 “这是谁？”她终于忍不住轻喃出声。

玲子闻之却极其诧异，一直盯着她，好像要在身上穿个洞：“黄濑凉太啊，一个班的。”

说话间，坐在长凳另一侧的眼波温柔如水的样貌甜美可爱的双马尾女孩匆匆站起来向他跑去。黄濑从她的手上接过毛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他女朋友。”玲子把头撇到另一处，不去看他们。

 

黄濑凉太貌似最讨厌国文课。因为每当身形神似汽油桶的伊藤老师走上讲台并摊开课本的的瞬间，他便像是体内某个发条被粗暴拆除一样，僵硬地将身子一斜，随后倒头就睡。

今天也是如此。

他毫不避讳地把脑袋偏向讲台，只立起课本略作遮挡，睫毛微颤。天色渐暗，橘黄的光晕偶尔穿窗洒几滴近来，似乎是在渲染老师朗诵的俳句。

“樱花飘散，朝开夕凋……”

……谁能想到拥有如此安稳睡相的人在赛场上却是活力永不间断的样子。……不过确实长得人摸人样的，怪不得受异性欢迎。

“——千叶，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

自己总是在不经意间观察着黄濑——

她是在高一第三学期的那堂国文课上，被老师点起却惊诧头脑一片空白的那一刻发觉这个事实的。 

 

那一年，海常高校连续在IH与WC中落败。据说比赛中屡次受伤的黄濑在场下泪流不止，但再度踏进教室的时候依然一派平静。

 “重回弓箭部？——我想，还是啦啦队吧。”

仍旧向往，依然害怕。但每每注视黄濑训练后疲惫浅显的侧脸，似乎能隔空触摸罩在他身上名为坚持的光芒。

 

“——仅仅因为害怕失去，就放弃了尝试拥有的机会？因为过于软弱所以不去抗争？”

坐在长凳另一侧的黄濑须臾的失落已经隐去，此刻又呈现出一贯的活力：“千叶过去这么喜欢射箭吗。我会用接下来的胜利告诉你——

“即使不公，即使遗憾，也要坚持下去拼搏到底的东西才是体育竞技。”

啊啊，这个人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啊，内心种种隐忍皆被面上粲然遮掩去。他很不想输吧，但却不再害怕。

比自己强装的无谓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个人，和她压根不像啊。

 

据观察，黄濑凉太对于恋爱异常敏感却又过于迟钝。

因为站在他身边女孩子的女孩子一个接一个，却未曾有长久过。

不过她本人是个例外，因为她要扮演的角色是“黄濑难得的异性友人”，并且是偶尔还帮暗恋他的女孩子递情书的那种助攻性友人。

 

“我说你啊，要交往就对女孩子们认真一些啊。给我把交往纪念日情人节白色情人节女友生日等等好好记住！”

“我说你啊，不是真正喜欢的对象为什么要交往呢。”

“我说你啊，来者不拒又秒分你不难过吗。”

“我说你啊，其实无感情交往比无感情拒绝还要伤人呢。”

 

——如果我说喜欢你的话呢？

是不是能够鼓起勇气触碰你的双手，直视你的双眸，坦率地对你表示欣赏而不是每每替换以变味的挖苦。

然后你也会像称呼她们一样叫我“小阳子”，你也会拉起我的手，甚至扑在怀里对我撒娇，像你对她们一样。

最后你或者我终于忍受不了虚假的爱意，用见面或者简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像你和她们一样。

 

还好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小千叶总是教训我，倒是自己有在意的对象吗？”

“——没有。”

 

16.

千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立在居酒屋门口。

背后是人群的喧闹，面前是清甜的晚风缠着被夜色包裹的街道，而隐约其间的片片残樱，是永远属于春天的印记。

她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矮胖的国文老师用沙哑浑厚的声线朗诵的俳句在教室里逐层漫开，橘黄色的日暮洒入坐满人的教室，甚至能清晰地望见空气中小小的浮尘。

“樱如云霞晚钟远，上野浅草孰打点……”

坐她斜对角的那个金发的男孩半趴在课桌上，须臾，不耐的双眸缓缓张开的时候，正好迎上她仓促腼腆的视线。

慌乱地转回头去，她用书遮住脸颊，偷偷地在嘴角绽开一个笑容。

 

即使相隔多年，那双眼睛里特有的光依然在熠熠闪耀。

这样想着，二十五岁的千叶阳子也忍不住笑了。

 “你好啊，又老一岁的千叶阳子。”

片刻后她转过头，毫不惊讶地，又与那双与己相似的金眸相撞。

——像是多年前的剧本还在继续。       

 

17.

千叶阳子来晚的缘由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了。

现在自己早就不是“心思不够细腻的高中生黄濑凉太”，她故作的无谓和强装无意的失落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眼的啊。

原本没想来的吧，可是犹豫万千之后，她还是匆匆地赴约，即使知道会迟到。

——即使说着不在乎任何人在身边，即使拒绝和任何人过于亲近，即使一味地拒绝任何人，即使害怕着会被遗忘，即使因没有人记住自己的生日而失落，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回来看看。

哪怕真的没有人记得三月二十是什么日子，哪怕只一个人独自回望那段属于自己的时光。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傻瓜。

 

此刻目光交汇，彼此间默然无语，他一步步走到千叶的身边。

曾经无数次想过，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话，但一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想法。

但此刻答案已经明了，他终于抓住了找寻已久的“某样东西”。

喜欢千叶阳子吗？

答案不言而喻。

侧脸，轻启唇瓣，他决定创造一个来自十七岁的黄濑凉太的、彼此都久违的笑容——

“小千叶，生日快乐。”

 

伴着点点樱香，头顶上的清月溢出柔软的乳光。

 

18．

有些事总在许多年后才能得到揭晓——

其实那间居酒屋附近未曾栽种什么樱树。

 

Fin.

 

注：

①：来自俳句家松尾芭蕉。意思是说，樱花盛开的景象好像此刻天边的晚霞。远处庙中还有钟声的余响，天色渐暗。上野和浅草都是地名。

②：即江之岛电铁，在镰仓站到藤泽站的十公里内运行，其复古的风格受到当地人和游客的喜爱。 

 

后记（其实只是一些碎碎念）：

是给我家青阳的生贺，抱歉这么晚才落笔。

本来构思的是一篇比较短的小故事，没想到真下笔还写了不少（大概……）。

 

小时候过生日，提前一个月就对身边人强聒不舍，当天蛋糕派对还有一大帮朋友是必须的。

而如今无奈地发现，其实如果生日那一天自己不提的话，部分重要的或是我自己认为重要的朋友不会记得。

也许就如文中千叶的话一样“生日这种东西，不特意拎出来，和其他日子并无什么不同”。

让生日变得有意义的，在于那些关心你在意你牢记你每一个重要日子的人——你的亲人、挚友和爱人。

 

“我干脆不用过生日了”——好几次这样的想法难免在心里闷痛着。

但每年六月末的那个清晨，母亲的手制蛋糕和父亲的长寿面却从未缺席。

在意自己的友人真挚的祝福和惊喜的礼物也一直都在。

年年如此。

有了他们，我不再害怕。因为知道关心自己的人从未少过。

 

努力学会信任和追求，尽力珍惜身边的人。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要错过。

希望大家都是如此。

 

最后祝我家青阳十五岁生日快乐，新的一岁天天开心。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全文共13396个字符。

End.